丁柳英是安徽省淮北市人,37岁,个体经营者,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她有一个12岁的男孩。
丁柳英选择了一个特殊的日子来找我:农历的七月七日—中国的情人节。她是在她妹妹的陪伴下从安徽淮北来苏州的。她妹妹之所以要陪伴她,是因为她几天前曾有“commit”的举动,她妹妹担心她会再次将大剂量的地西浮吞进胃中。
在我的治疗室里,丁柳英的妹妹在丁柳英未和我约谈之前,先和我有一个短暂的约谈。
“我姐姐在婚外恋中陷得太深了,她已经不可自拔、无力自救了,我们家的人怎样劝她都没有用,所以才来找你。我姐姐是一个非常善良和单纯的人,你一定要想办法来帮助她,不要让她毁了自己,毁了我们这个家!”
其实丁柳英的妹妹抢先和我约谈的目的很明确——她怕她姐姐继续被网在情中央,怕她被网死。
当我问丁柳英的妹妹是谁让丁柳英来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丁柳英的妹妹说,是她逼着姐姐来的,她姐姐并不想看心理医生,也不相信心理医生,她只相信她自己,她只相信爱情的力量才能救她。
丁柳英妹妹的话让我不寒而栗。我明白,凡是抗拒型或被动型的当事者,都是帮助难度较大甚至很大的人,他们几乎不会积极主动地履行医生的建议,也不大会接受医生的观点。既然我已经知道丁柳英属于抗拒型的人,那么我应当怎样帮助她爬出婚外恋的“深坑”呢?
她是个硬脖子女人,我让她的脖子转动起来
当丁柳英坐在我面前时,我有了足够的时间打量她。她很黑,也很丑,与漂亮这个词一点儿都不沾边,惟一吸引人的地方是身材较高,且相当丰腆。“这样的一个女人,也会有外遇吗?”我不禁这么想。
“你妹妹已经告诉我你有外遇,我想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开始向丁柳英发问。
“很好很好的男人,比我大4岁。”丁柳英回答。
“能告诉我很好很好是什么意思吗?”我问。
“他的心很细,懂得疼爱女人。他很浪漫,有激情。还有,他很能干,有才。反正,在我看来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丁柳英说。
“正因为这样,你才爱他爱得这么深?”我问。
“是的,他就是我的生命,我的一切的一切!”丁柳英说。
“我不明白,这样一个心细、有激情又懂得疼爱女人的男人,现在为什么会给你带来痛苦呢?”我问。
“他现在不大理我了,他对我不理不睬的,这让我非常气愤,非常痛苦。”丁柳英说。
“他告诉过你他对你不理不睬的原因吗?你思考过他为什么对你的态度变冷了这个问题吗?”我问。
“他没有直接告诉我,只是说他现在太忙了。我寻思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他对我态度变冷淡的原因是他怕影响他的前途、他的家庭。”丁柳英说。
“世界上绝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的:他们只有在不影响自己事业发展和家庭稳定的前提下才会去爱另一个女人,而当情人和事业、家庭发生冲突时,男人往往会选择事业和家庭而放弃情人。女人,尤其是给男人做情人的女人,必须懂得这一点。”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这样的话!我认为爱情重于事业,重于家庭!事业算什么,家庭算什么,生命又算什么?人生当中如果没有爱情就等于行尸走肉,就等于白活了!”丁柳英显得有些激动。
“问题是你所谓的爱情已经给你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让你只有吞食安定才能人睡,让你每天以泪洗面,让你整日心神不宁,惶惶不可终日。这种爱也比生命还珍贵吗?”我继续问。
“那是他不大理我造成的,他对我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丁柳英说。
“问题是他能对你好起来吗?你有什么充分的理由证明他以后会对你好起来?他可能对你越来越坏,直至离开你!”我问。
“不可能,他肯定不会离开我,他一定会爱我的,我绝对相信这一点!他曾对我说过他会永远爱我,直到世界的末日!”丁柳英说。
“那你就勇敢地去爱吧。他不理睬你,你去理睬他呀,你去找他呀,你怕什么?”我有意这么说。
“我怕,我怕……怕……怕我丈夫知道我有外遇。他如果知道我有外遇,那可怎么办呀……我怕死了!”丁柳英差点哭起来,显得非常恐惧。
……
我和丁柳英的第一次约谈是在没有任何结果的情况下结束的。丁柳英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犟”,非常的“犟”。除了“犟”之外,她甚至还有点幼稚。依我从事婚姻治疗的经验来看,丁柳英的确属于抗拒型求助者,她仅仅是想到情夫的热情,她并不想得到我的帮助。我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她的偏执从何而来:是性格使然,还是她完全迷失在婚外情中,出现了心智水平的大倒退。(事实上所有人坠人情网都会出现智力倒退)后来,我和丁柳英的妹妹又约谈了一次。丁柳英的妹妹告诉我,说她姐姐是一个非常爱走极端的人,她要么爱你爱到发狂,要么恨你恨到发疯,她一旦决定了的事任何人的反对意见她都不会听进去,她属于那种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人。平时在家里,任何人都要顺着她说话,如果不顺着她,她就发火。丁柳英的妹妹还特别向我强调说,她姐姐的辈脾气有点像她父亲,她父亲也是一个非常偏执的人。
如此看来,丁柳英的“辈”的确是性格使然。而这种倔强的性格很有可能存在遗传因素。“辈”、“偏执”本质上是由思维缺乏弹性造成的。在德语里,“辈”的字面意思是“硬脖子”(hartnackig),该词还含有“关节僵硬”的意思。中国人将“倔强”往往称作“牛脾气”或“脑子一根筋”。由此看来,偏执的人不是在用整个大脑在思维,而是用一部分大脑在思维。
多年来,我一直致力于“大脑——行为学”的研究,我研究的手段是利用先进的SPECT技术和PET/CT技术探索人的大脑的生理机能活动模式和人心理行为之间的关系。这两种技术都是十分复杂的技术,了解它们需要相当丰富的神经核医学知识和临床神经科学方面的知识。我的研究证明,偏执心理具有明显的生理基础,一般来说,当人的大脑左侧(尤其是左额叶)或属于边缘系统的扣带回生理机能出现异常时,人便会变得十分偏执。为什么说人的大脑左侧出现问题便会导致偏执心理呢?因为左脑具有强迫特性,它认识问题呈现“线性”特征—即片面特性而非完整特性,不像右脑,具有“自然、放松”特性、思考问题呈“圆性”特征。如果一个人形成了用左脑思维的习惯,他很可能变成一个偏执性格的人,他也有可能习惯强迫自我做某件事情。而大脑边缘系统中的扣带回是“注意力的方向盘”,它决定着我们注意力转移的灵活程度。如果扣带回出了毛病,我们的注意力就不能实现自由转移,这就像方向盘出了毛病汽车就不能实现自由的转向,我们的注意力就会“卡”在某件事上不可自拔,这就是所谓的强迫或偏执。我的治疗经验证明,利用提高脑内血清素水平的药物和能整合左右大脑功能的药物能有效缓解偏执心理。我根据自己的治疗经验,向丁柳英开了希望能提升脑内5-羟色胺水平的药物左旋5-羟色胺酸和能整合大脑左右半球生理功能的药物吡乙酰胺片。丁柳英一开始坚决拒绝服用这两种药物,她认为自己遇到的问题纯属情感问题,与大脑无关。我告诉丁柳英,没有任何情感问题或其他心理问题与大脑无关,任何情感活动都是脑对事件作出的反应,脑的功能模式不同,对事件作出的反应就不一样,一个完全健康的大脑对痛苦事件作出的反应与一个有问题的大脑对痛苦事件作出的反应肯定会有天壤之别。
丁柳英虽然是一个“辈”女人,但她同时也是一个缺乏主见的女人,经过我的解释和劝导,丁柳英最后还是同意服用我推荐的两种药品。
利用生物手段干预婚姻及情感问题在中国还是一件令人难以理解和难以接受的事,但在美国,它却是一种极受人欢迎的新的干预手段。我相信“嘴巴—耳朵”的治疗方法永远只适宜个别人,有时候我们不得不采用“生物手段—大脑—行为”的新的更直接有效的干预方法。
丁柳英在服药期间,我没有向她提供任何帮助,我让她回到淮北去,一个月之后再来找我。因为这两种药一般要在一月后才会产生明显的治疗作用。
大约过了50天,丁柳英又从淮北来找我。她告诉我说,她这次来找我,是因为她丈夫发现她和情人幽会的一些蛛丝马迹,她感到很恐惧。而当我再次和她谈起“婚外的激情与婚姻的稳定”不可兼得的问题时,我发现丁柳英不再像一个多月前那样喜欢和我争辩了,她比较能顺服我的观点了,也能够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了。我相信,这是药物发挥的积极作用。丁柳英不再是“硬脖子”了。
她不能离开他的理由
脑子活了,观念就活了,方法就多起来。当我发现丁柳英不再那么偏执时,我相信帮助她的时机成熟了。
“你丈夫是怎样发现你和情人幽会的蛛丝马迹的?”我问丁柳英。
“他在屋子里发现了一只安全套。这个安全套其实是我一个朋友落下的,她也有外遇。她比我开放多了,她有两个情人,她和情人公开同居,无所顾忌。”丁柳英说。
“你的朋友怎么会将安全套遗留在你家里?你丈夫能相信这个理由吗?”我问。
“这个安全套确实是我朋友的,她已经承认了,而且已经打电话给我丈夫解释了。我从不会和情人在自己的家里幽会,我没有那么傻!”丁柳英说。
“你丈夫看到这个安全套之后当时是什么反应?”我问。
“非常非常愤怒。他平时很少发火,但那天他的眼睛都气红了,他掐住我的脖子吼着:‘如果你对我不忠,我会将你打个半死,然后和你离婚!”’丁柳英说。她的身体缩成一团,而且不时地打颤。
“你是怕他揍你,还是怕他和你离婚?”我问。
“我不怕挨揍,我怕他不要我了,他要是不要我了,我就不活了!”丁柳英说。
“丈夫不要你,情人要你呀,情人可以保护你呀!”我说。
“不行不行,他才不会保护我,他只会保护自己。”丁柳英说。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问。
“他是个缩头乌龟,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缩起来。为了这个,我骂过他无数次,我有时恨不得宰了他这头猪!”丁柳英流着泪说。
“那你可以选择离开他,把你的爱和恨都收回来?”我说。
“我就是不能呀,所以我才痛苦!”丁柳英说。
“能告诉我你最舍弃不了的是他的什么?”我问。
“性。他让我明白了自己是个正常的女人,自己是个女人。”丁柳英说。
“难道你丈夫不能给你性吗?”我问。
“我和丈夫做爱总是疼,后来我就怕和丈夫过性生活。而我丈夫却很喜欢过性生活。这样,我和丈夫过性生活便变成一种痛苦—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而我和情人做爱,一点疼痛感也没有,和情人做爱,每次都能让我享受到高潮的快乐。和情人在一起,我觉得我才是一个女人。”丁柳英说。
“看来把你和情人系在一起的东西主要是性啰?”我问。
“好像是这样,我发现自己的肉体上和精神上都离不开他,都很需要他。”丁柳英说。
“如果他断然和你分手,不再理你,你想像一下自己会怎么样?”我问。
“我想我会疯掉的。”丁柳英说。
离开丈夫会死掉,离开情人会疯掉。丁柳英的这种心理到底是怎样形成的呢?她为什么又怕失去丈夫又怕失去情人呢?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一种完美主义心态在作怪,即丁柳英既要婚姻稳定又要婚外的浪漫激情。然而,如果从整体心理学的角度分析,问题就不会这么简单了。整体心理学认为,精神与肉体永远都是统一的,精神离开肉体不能永恒,肉体离开精神也不能永恒。缥客与妓女之间的关系基本上是一种纯肉体关系,所以这种关系也常常是短暂的,漂客们总是喜欢不断找新的妓女。柏拉图式的纯精神性的男女关系也很难维系长久,这种关系往往是痛苦的,相爱的双方都会有强烈的遗憾感,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完整。没有人能够在永恒的遗憾感与痛苦中生存下去,因此,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也不会长久。精神与肉体代表着生命的两极,两极相和才会完美。女性与男性也代表着性的两极,女性属于阴的一极,她的特性是“接受、迎合、奉献、承载”,当女性在精神上喜悦一个特定的男性时,她便会将阴户向这位男人打开,“迎合”这位男人进人她的体内。由于这种进入是自觉自愿的,所以也是快乐的、幸福的。相反,当一个女性在精神上不接受一个男性时,她在肉体上也不愿承载他、让他进入,她的阴户就会对他关闭。而当阴户关闭对方又要强行闯人时,女性就会产生痛苦和疼痛感。这就是性交疼痛的原因。试想一下:一个强盗闯进你家和一个亲爱的友人来到你家有什么不同?
我根据整体心理学理论得出的结论是:丁柳英离不开情人的理由是她对情人有真爱,而对丈夫没有真爱。
她俱怕离开丈夫的理由
那么,丁柳英惧怕离开丈夫的理由又何在呢?我在和她第四次约谈时找到了这一问题的答案。
丁柳英说,她巧岁时,母亲被汽车压死。母亲死后,她父亲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开始酗酒,不断地找女人,和女人结婚又离婚。父亲自从她母亲死后至今,已经和7个女人结婚又离婚。他曾经喜欢过一个比她还小一岁的女人,并和这个女人结了婚。她当时气疯了,质问父亲为什么要滥爱女人。父亲哭着向她说,自从她母亲死了之后,他对生活绝望了,他只能用不断找女人抚慰自己孤独的心。她并不相信父亲的话,她觉得父亲是在放纵自己,而不是因为痛苦和孤独才找女人。父亲的结婚、离婚给她带来极大的耻辱,她在上初中和高中时,同学们常常讥笑她,说她是“八个母亲的女儿”,说她父亲是“人口贩子”,是“结婚冠军”,是“离婚大王”。父亲反复离婚的行为使她对离婚这个词非常敏感,也非常反感,她觉得离婚是很不道德的事,是一种耻辱。正因为如此,她在结婚前便发誓结婚之后绝不离婚。
丁柳英怕丈夫和她离婚只是为了“绝不离婚”的观念,而不是为了爱的理由。那么,丁柳英与丈夫之间为什么没有爱呢?他们之间能不能建立起爱的关系?这是我下一步要弄清楚的间题。这一问题也决定着我下一步治疗的方向。
做出违背愿望的选择
我和丁柳英第五次约谈,我要她说出不喜欢丈夫的理由。她告诉我,说她不能确切地说出她为什么不喜欢丈夫。她丈夫比她情人长得高大,也比情人长得帅,她情人是一个黑不溜秋的矮个子男人。她觉得情人是一个有情调的男人,并且会体贴女人,懂得女人的需要。而她丈夫则显得过分严肃。
当我问丁柳英,她丈夫和她情人谁对她更有责任时,丁柳英告诉我,说她情人对她只有激情,没有责任。当她问情人,如果她丈夫发现她有外遇并找她算账时,他可能会做些什么。他说他什么都做不了。丁柳英还对我说,有一段时间,她觉得婚外恋很可耻,想离开情人,但她情人却没黑没昼地给她发手机短信,说他多么爱她,多么离不开她,这使她离开他的心又动摇了。我问丁柳英,她的情人诚实吗?丁柳英说,她的情人很不诚实,经常撒谎,譬如说,他花200元为她买的银项链,他会说花了800元。我再问丁柳英,她情人爱她的理由是什么?丁柳英说,她情人的婚姻不幸福,离婚又离不了,所以才在外边找情人。最后,我要丁柳英给她情人打电话,告诉她情人,心理医生要和他通电话。丁柳英照我的吩咐做了,她当着我的面给情人打了电话,但反馈给我的信息是情人拒绝和我通电话,并劝她不要接受心理咨询。
与丁柳英约谈结束后,我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丁柳英的情人与丁柳英的关系是一种无责任、无诚意的关系,这种关系很像握伦斯基与安娜·卡列尼娜的关系。这样,丁柳英便处在这么一种关系中—她对情人有爱,情人对她无爱;她丈夫对她有爱,她却不爱丈夫。那么我应该将丁柳英向何处引导呢?是让她离开丈夫走向情人还是离开情人走向丈夫呢?
在与丁柳英第六次约谈时,我向丁柳英描述了这么一个情景:她丈夫发现了她有外遇的事,并没有和她吵闹,更没有揍她,只是平静地离开了她。丈夫离开她之后,她去找情人,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情人身上,而此时,情人并没有给她真正的安全感,而是尽量回避她。
描述完这种情景,我问丁柳英是什么样的感受。丁柳英没有开口说话,全身便发抖起来,她放开嗓子哭着说,她太害怕离婚了,她不能没有丈夫,她女儿不能没有爸爸。
我不能让一个侏儒去打老虎。看来丁柳英根本没有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离婚之后的生活,她是一个懦弱而多情的女人。我的治疗经验证明,这种女人最不适合找外遇,她们寻找外遇往往会将自己引向自杀或精神崩溃之路。我常常会告诉我身边的人,说:“如果你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强大的人和有智慧的人,你千万不要触外遇的禁区。”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只有心灵完美的人、精神强大的人和头脑充满智慧的人才能把握感情,承受外遇带来的打击,处理外遇带来的麻烦。
我的经验和我对丁柳英外遇问题的全面了解使我找到了治疗的方向:我决定让丁柳英采取断然措施离开情人,回到丈夫身边去,并在她与丈夫之间努力建立起新的感情关系。
当我告诉丁柳英,要她从今往后断绝和情人的一切关系时,丁柳英哭成了泪人儿,她说她离不开他。我告诉她,说趋向肉体的关系是一种不善的关系,也是一种不可能长久的关系,它对人的生活具有巨大的破坏性,人必须战胜来自肉体的诱惑。我为丁柳英提出4条治疗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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